“死亡,没有你想的那样轻松。我死过一次,比你更了解死亡的味道。”月映雪赤裸的肉体颀长而丰满,她赤条条立在子夜的庭院中,光洁的肌肤上洒满残月的银辉。
在她身侧,林立着两排青黑色的身影。那些骁勇的碧月武士们蒙着一层死亡气息,脸上呈现出巫毒发作的幽蓝色,仿佛淬过剧毒的铁器。
峭魃君虞像君主一样高高坐在台阶顶端,身下不是座椅,而是一具雪白的肉体。她看到碧琳,这位碧月族曾经的女祭司,匍匐在峭魃君虞身下,用柔软的腰身充当主人的座椅。而她最忠实的女祭司碧琴,如今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走过来,抬起腿。”峭魃君虞命令道。
月映雪走到台阶上,然后抬起一条修长的玉腿,用手挽住脚踝,笔直抬起。
在她腿间,那只娇美的性器鲜花般柔艳的绽开。峭魃君虞的手指伸入那团微湿的花香气息,像把玩一件玉器般摸弄着她丰腻的性器。
一只黑色的大鸟掠过庭院,在殿角忽然停住,幻化成巫羽的形态,她脸上的青铜面具月光下仿佛厉鬼,紧抿的红唇却宛如玛瑙琢成,精致无比。
峭魃君虞停下手指,“国师可是负了伤?”
巫羽左手系着一块纱布,上面还有血迹,显然从地穴脱身并没有那么轻松。
峭魃君虞一摆手,随他同来的那名枭御姬立即奉上一盏果酒。巫羽挥袖拂开,接着手掌从袖中翻出,利刃般切入那名女子胸口,抓出她的心脏,然后取出一只玉颈药瓶,将鲜血挤入瓶内,张口服下。
翼道以明暗为两翼,左翼为明,修习各种长生诛邪的法术,右翼为暗,盛行着各种骇人听闻的黑巫术。自从叛出翼道之后,巫羽就弃左翼法术于不顾,转而修炼右翼的黑巫术。在峭魃君虞用之不竭的人力支持下,巫羽的修为突飞猛进。
巫羽面色转常,她游目四顾,目光落在月映雪身上,就再无法挪开。
“碧月池这些漏网之鱼被人一网成擒,功绩不小。”“若不是国师炼制的巫毒,君虞怎能轻易制服他们。”巫羽冷哼一声。与辰瑶女王对阵时,峭魃君虞明明就在宫中,却隐身不出。
结果在辰瑶女王出人意料的精明下,不仅折损了芹蝉这名内应,连她也负伤铩羽而归。
峭魃君虞像是没有看到她的不满,说道:“今日侥幸捉回碧月池的逃奴,还请国师处置。”说着峭拍了拍手。
身后的厅堂内爬出一具白色的肉体。那是个半人半兽的生物,有着女人的面孔和腰臀,却生着野兽的皮毛、爪子和尾巴,就像一个纯静的美女与一头白狐混合而成,看上去妖异之极。
月映雪认出那是她手下的女祭司碧韵,胸口猛然一窒。
“处置?”巫羽上下打量着兽化的碧韵,“你是想把这贱奴也做成这种模样?”“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峭魃君虞道:“她就不会乱跑了。”月映雪淡绿色的眼眸猛然瞪大,失声道:“不!我——”巫羽扬指点在月映雪颈下,封了她的声音。
“这贱奴身材高大,变成狐狸太委屈了。或者可以变成一匹母马……”巫羽用手指挑起月映雪的下巴,观赏着她美艳的面孔,忽然嫣然一笑,“不知为何,我心情突然好了起来。”离岛十里处,一艘大船在月色下靠近舢板,有人高声道:“君上请公子一叙。”子微先元面露苦笑,他并不想跟申服君冲突,尤其是这个时候。但申服君摆明了不肯罢干休,让他也觉得头痛。
子微先元掠上大船,长揖道:“子微先元见过君上。”船舱极大,申服君盘膝坐在绯紫色的帷幕内,戴着一顶细长的高冠,旁边跪着一个黑衣的少女,正是昨晚子微先元放走的女刺客。
“贱婢!”申服君冷冰冰道:“你身为死士,出手无功还有脸回来?去服营役一年,再行论罪!”少女脸孔一片雪白,俯身叩首,“谢君上。”所谓营役,就是充当军妓,对女子摧残之烈莫过于此。子微先元心下不忍,说道:“君上明鉴,贵属已然尽力,在下能够逃生只是运气使然。”申服君冷哼一声,抬眼看着子微先元,“云池宗好盛的气焰,连我处置婢奴也要管吗?”“不敢。”子微先元从容道:“敝宗失礼处自当向君上致歉,但鹳辛无心之失,君上因此就要取他首级,勿宁太过?”申服君寒声道:“百越律令,伤及上大夫者,死!本君裂土受封,难道还不及区区一个上大夫?”“百越律令未必能行及夷南。”子微先元当日见过申服君抛下门人独自遁走,对他为人颇为不齿,言语间少了几分客气,“君上别有所命,先元自当遵从。
但我云池宗从不抛弃门中弟子,要让敝宗弟子抵命,恕难从命。”申服君“呯”的一声摔碎了手中的玉盏,几乎同一刹那,子微先元眼中杀气大盛,翻腕按住剑柄。
“绷”,帷幕外传来机括震动的响声,七枝弩矢穿过绯纱,朝子微先元射来。这种弩机由北方传来,射速超过弓箭数倍,二十丈内可以洞穿七层皮甲,是军中最犀利的武器。子微先元拔剑在手,电光火石间磕飞了两枝弩矢,护住要害,同时闪身避开。肩头和大腿同时剧痛,终究还是中了两箭。
子微先元伸臂抓住申服君的衣襟,长剑一翻,架在他颈中。
从弩机震响到长剑在颈,不过是弹指之间,两枝弩箭犹在子微先元身上震颤,鲜血还来不及流出。
子微先元沉声道:“君上可是要取先元性命?”申服君本身就是昊教神官,正面对敌,也不会一招就被子微先元擒下,但他先伤于枭峒,又伤于鹳辛飞叉之下,此时更是稳操胜券,不免大意。没想到这个浪荡公子会如此悍勇。鲜血这时才透过白衣,子微先元手指稳若磐石,秋水般的剑锋抵在申服君须下,随时都能切断他的喉咙。
申服君神情不变,额上却冒出冷汗,帷幕外暗伏的武士投鼠忌器,不敢稍动。
跪在旁边的少女忽然道:“杀了他!”说着亮出腕下一柄尖刀,朝申服君胸口刺去。
子微先元虽然制住申服君,却绝不想杀他,毕竟申服君是百越权贵,一旦他血溅当场,云池宗也不用在百越混了。说到底,双方并没有解不开的死结。
“且慢!”子微先元抬手托住少女的手腕,将她这一刀引向空处。
突然一阵剧痛,仿佛毒蛇伸长尖牙,穿透了他的大腿。那少女一刀刺出,肘尖却陷落地划了个半弧,狠狠顶在弩矢末尾,将整枝弩箭顶入子微先元大腿。
子微先元长剑一振,在申服君颈下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跄踉着向后退去。
跪在地上的少女像乳虎一样猛然扑出,举刀刺向子微先元腰下,与此同时,弩弓的机括声再次响起。
空中飘下一抹碧绿的光辉,凤清菊玉箫一转,疾飞的弩矢像被磁石吸引,落在箫上,发出一阵轻悦的“叮叮”声。她顺势一挑,用箫尾点在那少女腕上。那少女应箫弹回,手中的尖刀锵啷落地。
“走。”凤清菊一扯子微先元,斜身飞出船舱。几名暗伏的武士跃出,都被她挥袖拂开。
申服君按住颈上的剑痕,望着两人飞离的方向,忽然一掌掴去,在那少女脸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掌痕。
“贱婢!想害死我吗?”
子微先元咬住滴血的长剑,用手指硬生生将弩矢挖出。凤清菊背过身,不去看他迸涌的鲜血。
子微先元抛下箭枝,用衣服将伤口裹住,然后取下长剑,吐了口气。
凤清菊道:“申服君竟是这样一个小人,气量偏狭。”子微先元苦笑道:“也许我是故意激怒他,逼他出手。”“是吗?”子微先元点了点头,“我确是有意激怒他。颧辛和祭彤两个太鲁莽,说起来还是我们的不是。何况申服君遣来的死士还被我们杀了几个。所以我想激他动手,在船上吃些亏败给他,算是扯平。没想到他竟然想要我性命。”凤清菊一双妙目落在他身上,“你似乎不想与申服君为敌。”“大敌当前,自然要同仇敌忾。”子微先元叹了口气,“那个女子真是骗过我了。我以为她真的想杀申服君。为什么不杀呢?申服君一死,她不就解脱了?”
“权贵豢养的死士,不能以常理忖度。”凤清菊道:“下一次你就该小心了,别再相信一名死士。”“我还不明白,申服君为何想要杀我?他虽然气量狭小,但绝非不识轻重之辈。”子微先元默然思索片刻,脸色忽然变得凝重。
“我要立刻去见女王。”
“哦?”
子微先元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城外伏有大军。”“枭武士么?”“不。是百越的水师。”“百越战事虽急,但国中带甲百万,绝不至于连一支军队也调不出来。”峭魃君虞道:“它召集南荒秘御法宗悬下重赏,施的是一石三鸟之计,待我与夷南血战连场,它再挥师入城,收拾残局。到时我铩羽返回枭峒,它就可兵不血刃吞并夷南,还重创了其他秘御法宗。”专鱼不明白,“百越为什么要吞并夷南?”“夷南虽然还有一个辰瑶女王,但已近绝嗣。百越曾数次赴夷南求婚,都被辰瑶女王拒绝。她也知道,一旦与百越联姻,夷南诸王的宗庙就没有人祭祀了。”
峭魃君虞看向专鱼,“把辰瑶女王许配给你如何?”专鱼愕然道:“我?”“让你当夷南国主还不好?女王虽然是个瞎子,但姿色绝佳,玩起来定然别有风味。”专鱼嘿嘿笑了几声,佝偻着身子摸了摸脑袋。
峭魃君虞一笑道:“明日就是约定的时间,我的枭军不出现,你猜百越埋伏的水师能忍耐几天?”专鱼想了一会儿,“半个月。”“那好。”峭魃君虞起身道:“去夷南城散播谣言,就说我在碧月池身负重伤,枭军惨胜,无力进攻夷南。我要让百越伏兵三天内出现。这一次,我是后面的黄雀。”峭魃君虞踏入后堂,只见巫羽跪坐席上,月映雪赤体伏在她身前,光洁的玉背上血痕斑斑。
见巫羽没有动手,峭魃君虞问道:“国师的鬼兽刺青已经好了?”巫羽扬手在月映雪背上一抹,血迹下是如雪的肌肤,看不到丝毫伤痕。
“我倒忘了大祭司的圣血。”
巫羽冰冷的声音中有着无法克制的恨意。她拿起一枚银针,深深刺入月映雪体内。大祭司雪白的肌肤冒出一滴血珠,银针拔出,那个细小的伤口随即愈合,甚至来不及填上颜料。
巫羽收起银针,“待我沥干她的血液,再行纹刺。”峭魃君虞神情微动,月映雪身体被血咒控制,虽然美目中流露绝望的神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晚你是陪我呢,还是陪那些鬼毒武士?以你的圣血,就是被他们奸过也不会死吧。”月映雪宁愿死,也不愿被死去的族人奸淫,更不愿与自己的骨血乱伦。但她没有选择。
峭魃君虞将一条狗链套在月映雪白滑的颈中,牵着她走入内堂。
夷光殿位于王城正中,殿高五丈,广二十丈,气势恢弘。自午时起,宫内的侍从们就开始张起帷幕,陈设案几,在灯内注入清油。
当阳光没入山梁,宾客们陆续抵达。夷光殿内左右各设席位,左侧是列国使节。头戴高冠,宽袍大袖的是淮左淮右两国使者,他们是北方的天子分封于此的姬姓诸侯,国势虽然平常,地位却在列国之上。服色尚白,披发带剑的是郦渚使节,郦渚人崇拜白鸟,无论男女都有种超凡脱俗的飘逸气质。然后是姑胥,紧邻着百越的城国,整个国家只有一座城市,却汇聚了南荒三分之一的财富。
如果说夷南是半土半水的国度,泽貊就完全属于水,他们的浮都就建在水上。为了便于水下生活,泽貊人都截断头发,并且在身上纹刺各种纹身,以惊走水中的大鱼恶蛟。他们的使节也同样如此,裸露的手臂和脖颈都能看到蓝黑色的花纹。
榕瓯人崇拜星辰,传说他们的祖先来自于星宿勾陈,这使得榕瓯人始终有种独有的冷漠气质,即使在宴席上,也显得落落寡和。与他们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性烈如火的离族人。离族的使节不是别人,正是祭彤。他是以离族少主的身份出席宴会,昨晚几乎同一时间,他和鹳辛也遭遇百越武士的袭击,幸好两人反应迅速,未曾吃亏。祭彤一边与宾客们谈笑风生,一边搜寻百越使节的行踪。但最上首一席始终空着。
紧邻着是来自鹳辛家乡的渠受使节,他们是天生的武士,质朴而勇敢,自从承认胤都的盟主地位之后,他们就是百越最为忠诚的战士。
最后一位使节是獠人,这是数年前才臣服百越的部族。他们戴着兽牙制成项链,生活在深山密林之中。臣服百越之前,粗犷凶悍的獠人一直是列国最为头痛的敌人。
相比之下,右侧的席位就冷清了许多。在南荒拥有绝对势力的昊教与翼道出人意料的缺席,使秘御法宗的席位空余了许多。
子微先元的任务并未完成,备受注目的源下宫无人出席。第三席的云池宗坐着一位中年男子,鹳辛和鹤舞坐在他身后,却没有看到子微先元。往下是冥修,这是一个神秘的教派,他们的祭坛建在泽貊的大泽中,与外界交往不多,但冥修宗在精神领域的修为任谁也不敢小视。
衣服上绘着星象的是勾漠,他们佩戴着各种各样的玉制法器,对星辰的运行有着独特的理解,并从中汲取力量。随后几席是各部族的大巫和法师,银翼侯和夷南贵族作为陪客列在席末。
酉时一刻,一阵清悦的鸣玉声传来,接着一个华丽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