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去玩体感VR游戏？打僵尸的。林颖儿想组个团一起去，带上小熙放松一下。」
按下发送键，我等待着黎晓春的回应。
「我不去，你另外找个时间陪我和依彤去逛街。不过要是九尾狐狸精自己被吓坏了，回来记得给我好好讲讲。」
隔着手机屏幕，我都能想象出晓春愁眉苦脸的表情。晓春的女性魅力在各方面都要比颖儿差一档，面对林颖儿这种妖孽般自带魅惑光环的存在，要是试图和她同台竞技，一准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但晓春和我一样、对之前在酒吧演出时小熙遇到的意外感到自责。当颖儿打出「带小熙去散心」这张牌的时候，她还是同意放我去跑一趟，顺便替她扛下颖儿想出来的各式鬼主意。
寒假临近结束，凛冽寒风的杀伤力却丝毫未减，逼得行人们纷纷缩起脖子抖个不停，呼出一道道白色气息。我穿起羽绒服，扣上一顶带护耳的毛线帽，扎人的寒意却还是找到防线上的漏洞、从运动鞋的缝隙里钻进来啃咬着我的脚趾。「那谁」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脸颊冻得刷白，攥得紧紧的手指揣在袖管里。跟在林颖儿身边的童小熙倒是做足了准备，整个人用羊绒大衣、手套、针织帽和加绒运动裤全副武装、裹得严严实实，脚上还套着一双雪地靴，走起路来活像一只摇摇摆摆的可爱小企鹅。
走在我们前头的林颖儿却好像生活在一个不同的季节。她在严寒中依然站得笔直，长长的风衣下露出一截黑色裤袜包裹的美腿，还踏着一双棕色短靴，挺拔而灵动的身姿顿时成了路人瞩目的焦点，也让宋逸书和小熙同时瞪大了眼睛。
走进VR游戏店所在的购物中心，我一缓过气来，就很快发现了颖儿能在寒风中这么淡定的原因。她的黑裤袜看上去像是普通的黑丝，但实际上厚得出奇，保暖效果可能比小熙的绒裤还要好。要不是研究过穿在依彤身上的同款裤袜……
「游戏店在二楼，这边上电梯！」林颖儿的喊声打断了我的回想。购物中心的暖气开得很足，很快就让我和宋逸书穿不住羽绒服了。等我们走到游戏店门口，小熙也把针织帽和手套装进了大衣口袋里。
游戏店装潢陈设很简洁，前台背后的墙上张贴着大幅Logo和几幅VR游戏海报，游戏室入口处挂着两台电视、播放着进行中的竞技、寻宝、枪战游戏画面和高分榜。时不时还有夸张的尖叫声和欢呼声从房间里传来。林颖儿一个跨步迈到前台、在电脑上输入签到资料，可店员只是头也不抬地回答：「你们迟到了，要帮你们排下一场吗？」
「哎呀老板，迟了三分钟而已，今天交通有点堵。要不这样吧，这次放我们进去，下次我也会介绍其他同学一起来老板这边玩。」
店员抬起头来想斥责我们这帮迟到了还无理取闹的顾客，可连我都看得出来，他稍一打量林颖儿、眼神就不知道该往哪放了。费了一番力气，他才重新摆出营业用的笑容：「那就快点进来。你们动作快一点，下一场还能按时开始。VR游戏的运动量很大，等一下请各位把外套和毛衣都脱了。」
听了这话，小熙探头看了看游戏场地。左边的房间里，几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女全副武装，一边挥舞长剑和法杖、一边躲闪着无形的敌人，时不时还大喊着「小心炸弹！」「龙息来了，看地上！」玩得正满头大汗。她这才放下心来，和我们一起进了右边的房间。
和另外两人一起走进去之后，我好奇地扫视四周。游戏间大概有教室大小，四周墙壁上铺了防撞泡沫，地板也是有弹性的橡胶材质。天花板上挂着数台电扇和用途不明的电子设备。远离门口一侧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体感VR装备，还有一个衣架。
「你们转过去，不许看。」看到小熙开始脱大衣，颖儿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我和宋逸书。
在手腕和脚踝上套好动捕环、穿上像防弹衣一样厚重的触感背心，再让店员帮我戴上VR眼镜和耳机，一幅奇妙的景色随即在我面前铺开。绿地和蓝色天空向远方无限延伸，巨大的立体Logo悬浮在前方，只有地上的红色警告框提醒我正身处教室大小的场地中。我转身看了看其他人的方向，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三名身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防毒面具，外形完全相同的特警，简直像是《生化危机》中汉克所属的保护伞公司特勤小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发现自己的虚拟形象也是一模一样，完全分不出谁是谁。
「嘿，嘿！」我眼前的一名特警发出林颖儿的声音、转着圈挥舞双手，似乎很享受这新奇的体验。我朝她竖起大拇指，却失望地发现这套动捕设备并不会捕捉手势动作，虚拟形象只会僵硬地挥动手掌。
「能看到画面吗？想拿冲锋枪还是手枪？」店员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但他的形象却没有出现在虚拟世界中。
「没问题。我要拿手枪。」发出林颖儿声音的特警挥手示意，她的手上便凭空出现了两支大口径手枪。
「看得到，给我冲锋枪。」我也出声回应，随即感觉到店员把冲锋枪形状的控制器塞到我手里。虚拟形象的手立刻握住了一支冲锋枪，枪身侧面的显示器投射出弹匣里的子弹计数和我的血量，激光指示器射出一道细细的红色光线。
「我要冲锋枪。」「我也要。」小熙和宋逸书的声音从剩下两名特警的方向传来。
「请射击前方的标靶，确认武器功能正常。」耳机里传来电子合成的女声，不远处刷新出一块悬浮在空中的人形靶。我学着游戏中的姿势单膝跪地、据枪瞄准、扣下扳机。枪身震动，火光闪烁，子弹计数迅速减少，标靶上半身被打出一连串小洞。像动作电影女主角一样，林颖儿双手持枪指向两侧开火，同时命中了两块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标靶。
「请按下弹匣，补充子弹。」随着电子合成音播报，我的子弹计数被清零，弹匣上也浮现出红色的「Reload」符号。伸手一托弹匣底部，子弹又重新补满了。
「砰！」我的脑袋突然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这样也行？」颖儿把玩着手上的双枪，显然是刚刚把弹匣敲在了我的脑袋上、借此补充子弹。我刚想抗议，店员的声音便从稍远处传来：「请你们注意安全，不要打到同伴，也不要走到红框外面撞墙。」
「同伴血量减少或倒下时，请碰触同伴以补充血量或复活同伴。」电子合成音又从耳机里传来，颖儿背后的血条降到零、虚拟形象变成了灰色，肩膀上出现了一个电击除颤器按钮。我伸手去按复活按钮，手上顿时传来一股光滑的织物触感，在薄薄的衣袖下面还可以感觉到肌肤的温暖和弹性，和硬邦邦的背心完全不同。随着滋滋的电流声，颖儿又变回了彩色，她不满地哼了一声。
轮到我复活的时候，这可恶的小魔女直接在我肩膀上掐了一把。
「如果出了问题可以叫暂停，我们会把游戏停下来。最后再问一下，有人害怕蜘蛛吗？有一个场景会出现蜘蛛，可以换成老鼠。」店员的声音从更远一些的地方传来，应该已经走到了门口。
听到游戏中有蜘蛛和老鼠登场，不知是小熙还是宋逸书倒抽了一口凉气。颖儿摇了摇头，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那还是蜘蛛吧！」
「那我们现在开始游戏哈。」从店员的方向传来一声关门声。
眼前的蓝天和草地一瞬间换成直升机的机舱和下方燃烧的城市夜景，此起彼伏的枪声和僵尸尖叫声从下方传来。电子合成的女声也突然变得兴奋。「任务：搜索幸存者，歼灭感染者，活着抵达撤离点。欢迎来到死亡谷！」
＊＊＊ ＊＊＊ ＊＊＊
砰砰！砰！夏哲威举起冲锋枪短点射，两枪命中胸口，一枪命中脑门，从翻倒的警车旁站起来的警察僵尸被爆头！
砰砰砰砰！林颖儿双枪喷火，大口径子弹挖开目标的腹部。从警车后座钻出来的僵尸犬倒地暴毙！
哒哒哒哒哒！宋逸书紧张地对着从超市门口涌出的市民僵尸扫射，换弹，再扫射！身中数弹的市民僵尸接连炸裂成血水！
「哇——怎么装子弹！」童小熙一边大叫一边单手持枪扣动扳机，打空弹夹的冲锋枪却只能发出可怜的咔哒声。足有两层楼高的巨汉僵尸挥下缠在手上的铁链！一声巨响，小熙背后显示的血条减半！
「托一下弹匣就能补弹！」宋逸书一边提醒小熙，一边抬高枪口、将剩下的子弹尽数打进巨型僵尸的头部，但浑身血迹的怪物只是晃了晃身体，然后再次高高举起缠满铁链的拳头。情急之下，宋逸书抓起小熙的手，用力朝自己的方向拉过来。轰的一声，巨大的拳头砸进地面、掀起混凝土……卡在地上了！
「瞄准头打！」宋逸书身后传来喊声和密集的枪声，巨型僵尸的头部爆开朵朵浑浊的血花。但它巨大的身躯拒绝倒下，反而凭着蛮力从地上挖起混凝土块投掷！拿着冲锋枪的夏哲威侧身跳开，手持双枪的林颖儿被混凝土块砸了个正着，整个人被粉尘染成了白色！
「哇——」不知道在哪里敲了一下弹匣，小熙一边尖叫一边朝着巨型僵尸的肚子和腿胡乱开火。股间中弹！大概是血量终于被削减到零，巨型僵尸嚎叫着踉跄了两步，单膝跪倒毙命！
周围的敌人终于被清空，游戏开始播放特警小队突入地铁站的动画，夏哲威却没好气地用枪托轻轻墩了童小熙一记：「你要拉着小熙的手到什么时候？」
「啊？」小熙发出困惑的声音，不过还是甩开了宋逸书的手。宋逸书呆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除了拿着两支手枪的林颖儿，剩下三个人的虚拟形象都是手持冲锋枪的黑衣特警，看起来一模一样；戴着耳机虽然能听到其他人讲话，但却无法辨别说话人的位置。夏哲威准是认错了人。
「我挂了，拉我一下。」颖儿猛拍了夏哲威的后脑勺一掌。血量归零之后，她的虚拟形象变成了灰扑扑的一团模糊人影。夏哲威反手也在颖儿的肩上猛拍了一把，随着电击除颤器的滋啦声，颖儿又变回了黑衣特警的形象。
宋逸书捏紧拳头。尽管隔着VR眼镜看不到小熙现在的真实形象，但宛如婴儿般的水润和温暖却顽强地残留在他的掌心。
伴随着小熙惊恐又兴奋的尖叫声，地铁的车窗玻璃一扇又一扇被僵尸打破。就连车门也被大群僵尸凭着蛮力扯开，穿着各式服装的僵尸如同洪水决堤般涌入！「呜哇——」就连林颖儿也被从天花板破洞落下的僵尸吓得大叫起来。砰砰！抓住颖儿脚踝的爬行僵尸被乱枪爆头！「嗷哇！」宋逸书感觉背上一阵猛烈震动，一只沾满血迹的手从他的肩膀上挠过！「小心后面！」砰砰砰！番茄酱四溅！
在一片混乱中，宋逸书却闻到一股逐渐清晰起来的少女汗香。厚重的触感背心透气性差，激烈运动起来很容易出汗；背心里又装有电动机，在玩家被击中的时候就会震动起来、模拟遭到攻击的感觉。平时练习舞蹈的林颖儿还能凭借着良好的体能闪转腾挪，但不擅长运动、身体又敏感的小熙费尽力气也躲不开攻击，前胸后背就像被好几根按摩器顶着一样震个不停，汗水已经快把内衣湿透了。
「哈，哈，嗯……」被一堆僵尸淹没后，无处可躲、血条全空的小熙干脆放弃了抵抗，大口喘着气、等待朋友们复活她。在宋逸书听来，少女的喘息显得格外甜美无助，眼前的虚拟世界和手中的武器也终于让他壮起胆量、采取行动。
宋逸书几乎是把冲锋枪顶在僵尸的脑门上开火、看着发绿长毛的脑袋一颗接一颗像被砸烂的西瓜一样爆开。然后，他伸手去按小熙的复活按钮，顺手在小熙的肩膀上捏了一把。一开始摸到的是硬邦邦的触感背心；指尖往旁边挪一点，就传来了柔软的感觉。尽管隔着一层衣物，宋逸书还是能从指尖清晰地感觉到少女肌肤的娇嫩和弹性。好像在操场上跑了两圈一样，童小熙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烫颤抖，温热的感觉直透掌心。这份触感似乎比宋逸书想象的还要美好，给他带来了一份难得的惊喜。
「Boss来了！注意回避！」特警们刚冲出被蹂躏成废铁的地铁车厢、杀回城市街道上，教堂钟塔顶端便传来一阵高亢的鸣叫，无数乌鸦开始在空中盘旋。卡车般巨大的变异渡鸦俯冲掠食，宋逸书顺势拉着小熙跳到一边躲避，趁机在她丰腴翘挺的臀瓣上揉了一把。可惜，原本应该柔软滚圆、弹力十足的少女翘臀被厚厚的加绒运动裤包裹着，摸起来倒像是包在枕头上的布料。
「上面！小心上面啊——」小熙突然开始一边朝天射击一边大叫。变异渡鸦掠过后，原本在天空中盘旋的鸦群像炸弹一样开始自由落体，在地上溅起一片片血花。刚才被渡鸦俯冲赶到另一边的夏哲威和林颖儿现在又被坠落的乌鸦炸弹赶了回来。随着四个人在一连串混战中挤来挤去，宋逸书也搞不清谁是谁了。
＊＊＊ ＊＊＊ ＊＊＊
且战且走穿过街道，一座散发着诡异气氛的研究所矗立在我们眼前，一看就像是游戏的最后一关。我按下研究所大门的开关。「准备好！」枪灯投射出的一束束光柱勉强照亮漆黑的研究所前厅。在光柱所及之处，身着白衣的研究员僵尸们一齐转身，朝我们袭击过来！但是天花板上还有更糟糕的敌人！八只水晶般的眼睛反射着光芒！
自动炮台？有机生物兵器（B.O.W）？总之威胁度比眼前的杂鱼僵尸更高！我迅速抬高枪口猛烈射击，火光闪动间只见八条毛森森的腿抽搐，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左右横移。「小心！」一团粘糊糊的蛛网啪的一声糊满了我的视野，研究员僵尸同时一拥而上！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擦，指尖只触到VR眼镜硬邦邦的塑料外壳。蛛网随着我擦拭的动作被刮掉了一部分，但眼前出现的却是研究员僵尸的酒瓶底厚眼镜和可悲发际线。胸口传来一阵剧烈震动。要是在普通的游戏里，我的喉咙恐怕已经被撕开了吧。
压低枪口对着僵尸的腹部连开两枪、再抬起枪口补射两发爆头。子弹挖开发绿的尸肉，我眼前的研究员僵尸一声不吭地倒下。但更多的僵尸补上位置！代表伤害的剧烈震动继续传来，血条迅速缩短。就在我眼看要扑街的时候，几道枪灯光柱从我的两侧分别扫过来，一齐射击！在研究员僵尸全数被子弹搅成蕃茄酱的同时，有谁在我的肩膀上摸了两把，血条开始逐渐回复。
但是游戏场景并没有继续推进。又一发蛛丝弹伴随着一波清洁工僵尸袭来！我往旁边跳开躲避，身旁再次传来女生的尖叫，不知是颖儿还是小熙被蛛丝直接命中、包成了一具不断挣扎的白色木乃伊。身处场景最前方、直面僵尸浪潮，回头去救人只会落得全灭的下场。已经没有好好瞄准的时间，我咬紧牙关持续射击，洒下密集的弹幕撕开眼前的敌群，然后将一连串子弹打进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巨大蜘蛛体内。剩余的僵尸左右包夹过来，对我一顿撕咬。血条再次告警！三位队友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断刷新出来的僵尸从大厅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眼看我们就要淹没在嚎叫的僵尸浪潮之中！幸运的是，在这样的混战中我们还记得给队友回血。在一堆绿色的僵尸手臂中伸出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人手，在我腰间恶作剧式的来回捏了两下。不管她在想什么，至少我的血条是挺住了。
两道枪灯光柱罩住巨型蜘蛛，砰砰砰砰！四发连射，全部打进巨蛛的八只眼睛之间！伴随着飞溅的汁液和一阵痛苦的咔哒咔哒声，巨型蜘蛛抽搐着从天花板上掉落，当场毙命！仿佛失去了操纵者的线控木偶一样，包围着我们的僵尸同时倒下，彻底死透。
颖儿泄愤般朝着蜘蛛踢了一脚。好像还不够解恨似的，随着一阵砰砰声，她一口气对着蜘蛛残骸清空了双枪弹匣，然后帅气地吹了吹枪口硝烟，枪柄往大腿两侧一敲，补满了弹药。
「就你也想占到姐的便宜？」
短暂的过场动画把我们带到了通向研究所底层的升降机上。和普通电梯的轿厢不同，这个升降机只是一个四周有栏杆的大平台，一看就是个典型的战点，等会会有敌人从天上掉下来。我补满弹药，调整了一下站位，紧张地扫视着上方。
我注意到的下一件事情，就是震耳欲聋、比电影里还要夸张的女生尖叫声，甚至都盖住了接连不断的枪声。
天花板上什么也没有掉下来，反而是数十只扫地机大小、全身毛茸茸的蜘蛛不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顺着升降机底部攀缘而上，然后朝着我们跃起扑咬。林颖儿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叫，一边胡乱扣动着扳机，童小熙的尖叫声也回荡在房间里。她们两人脸上各扒了一只蜘蛛，都在疯狂挥舞着已经打光了子弹的武器、试图把蜘蛛从脸上剥下来。我和宋逸书冲着蜘蛛群奋力射击，被直接命中的蜘蛛爆裂……但这么做和朝汹涌而来的海啸丢石头没什么两样！
一片混乱之中，不知道谁和我的脚下绊了一跤，随后在我眼前上演的场景有如电影慢动作一般。我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失去平衡、向左倒去。我努力伸出左手试图减缓冲击，右手的手指还钩在冲锋枪的扳机上，一朵朵火花画出一道指向天空的弧线，子弹壳旋转着敲出清脆的响声。尽管VR装备并不能模拟触觉，蜘蛛们还是用毛茸茸的步足和螯肢填满了我的视野，咔哒声和撕咬声混成一团。血条归零，眼前的画面变灰，随后转为全黑。我还没来得及起身，又一个人摔倒在我身上，压得我爬不起来。
在一片黑暗中，我只觉得从自己脸上传来一股温暖、潮湿、顺滑的感觉，还隐隐嗅到一股汗水和沐浴露混合在一起的气息。压在我身上那家伙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倒是莫名其妙的在我屁股上抓了一把。我想把失效的VR眼镜先摘下来，但左手却被布料包裹的什么东西压着，只有右手能动。
我使了使劲，成功解放了左手。但被我压在下面的人却立刻像触电一样，整个人颤栗了一下。就在我推动眼镜的时候，从我上面传来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你是不是找死！」林颖儿气恼的声音从我旁边传来。宋逸书又惨叫了一声，像触电一样蹦了起来，「不是我啊！」
我想说些什么，脑袋却被从两边一起夹住了。狭小的视野中出现了某种黑色天鹅绒般的光滑布料，勾勒出两段微妙的轮廓，厚实又柔软的布料之下掩藏着的，自然是颖儿少女大腿内侧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肌肤。这擦边球漫画般的场景让我的小兄弟起了反应，好在我是面朝下摔倒的，虽然在这个姿势下憋得难受，但还不至于当场社死。
到了这种地步，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我翻身滚到一边，决定死那谁不死贫道：「我把你当兄弟，你捏我屁股，你特么是基佬吗？」
这招一点也没起作用。躺在地上的林颖儿掀起VR眼镜，脸上满是被吃豆腐的愠怒，看着我的眼神中透出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恨。她做出「你死定了」的口型，用力在我的手臂上掐了一把，尖锐的指甲让我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被僵尸挠的痛苦。
坐在一旁看完我们耍宝，原本惊魂未定的小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银铃般的笑声一下子化解了尴尬的气氛，也浇灭了颖儿的怒气。她摇了摇头，示意我们重新站起来。
「准备好了就重新开始了啊，各位把VR眼镜都戴上，看不到的话重新插一下电源线。」大概是监控着游戏进度，店员重新打开房门，提醒我们继续游戏。
按了按VR眼镜的电源线，刚才的升降机和蜘蛛群便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随着一阵滋滋声，电火花在我们的虚拟形象周围炸开，复活我们的同时把蜘蛛一扫而空。升降机继续上升，迎向决战场地。
＊＊＊ ＊＊＊ ＊＊＊
以前和几个男女同学一起来玩龙与地下城VR游戏的时候，林颖儿偶然注意到，VR眼镜并不会完全盖住视野。通过眼镜下方没有完全贴合脸型的一道细缝，可以瞄到其他人的下半身，也就有办法区分谁是谁。
这原本没什么用的小知识，却在那场酒吧斗殴后让林颖儿灵光一现。如果导致小熙遇险的一系列事件不是巧合，那排除先入为主的偏见，最后在场的两个男生都可能隐藏了一部分对他们不利的真相。要是她有办法捏住这两个男生的小把柄，就有可能拼出缺失的部分线索。
她想出来的方案不算完美，但值得一试。VR游戏间的天花板上设有摄像头，全程捕捉玩家们游玩过程中的「精彩瞬间」。颖儿特别挑了一个玩家造型全都相同的游戏，如果宋逸书或小夏误以为戴着VR眼镜就看不出谁是谁、趁着这个机会对她或小熙动手动脚，他们的所作所为都会被摄像头尽收眼底。颖儿自己作为唯一一个「明眼人」，也有办法避免事情太过失控。稍微拉拉扯扯几下，宋逸书就顺利地从童小熙身旁被引到了小夏旁边，而小夏明显是打僵尸上头了，可能还以为宋逸书是在给他补血。
唯一稍微失算的地方大概就是刚才被蜘蛛群攻击的时候。颖儿做计划时千算万算，没有自己提前跑过一遍流程，到了实际执行阶段还是被这两个家伙占了点小便宜——偏偏这次真的纯属意外。
眼前出现了宽阔的实验场。一看就是最终Boss的光头博士开始说些一听就像是万恶之源的台词。颖儿气呼呼地举起手枪瞄准，一枪在光头正中开了个洞，权当泄愤。
台词被突然打断，博士停顿了一下，掏出一支装满荧光液体的注射器扎进脖子，他身上的肌肉随即像火山爆发一样撑破了白大褂，一颗颗充满黄色液体的肿瘤和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从过度发达的肌肉间挤出来。博士的左手像榕树根须一样扎进地面，右手则伸展成一支畸形的利爪。至于他的脑袋，则被膨胀的肌肉给埋进中间，只剩下一张脸露在外面。
看到博士变成丑恶的怪物。颖儿有些紧张地用拇指抚摸着枪身，一旁的小熙已经不禁惊叫起来。两个男生却反而默契地同时换弹，举枪瞄准，像是一看造型就已经发现了这头怪兽的弱点。
「先打瘤子。小心吐酸和砸地板。」
「马上搞定。」
等博士变成的怪物吃饱子弹、变回一堆含铅量严重超标的绞肉，四个人跳上直升机、高兴地击掌欢呼，已经是几分钟之后的事了。
「二楼北边有美食广场，奶茶和点心都不错。我结完账就过来会合。」
脱下VR装备、换回原本的冬装，颖儿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一小段刚刚录下的「精彩瞬间」视频已经自动发到了她的手机上。接下来只要从前台店员那里要来完整版，她的计划就算大功告成。
＊＊＊ ＊＊＊ ＊＊＊
「你刚才动手动脚几次，这样的视频我就有几段。别想着抢手机，有云备份呢。」
我刚走出购物中心的卫生间，就隐约听到林颖儿戏谑又甜美的声音从旁边的角落飘来。
「要是这些视频传出去，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
一听颖儿用上这种语气，就知道她一准是正在酝酿一肚子坏主意。我尽可能轻手轻脚地往前挪了几步，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你想要什么？」宋逸书压低了声音，却难掩紧张。
「真相。告诉我那晚酒吧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把视频删掉。如果你有把柄捏在他们手里，我会帮你摆平。」
接下来的一分钟里，我震惊地听完了宋逸书在那晚的遭遇。一直盘桓在我脑海里的一个疑问现在得到了解答：发生在酒吧的事情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给我们设套。至于那个人到底有什么来头、盯上了谁，多半就是颖儿接下来要拉着我们去挑战的谜题。
「好。视频已经删掉了，你确认一下。」
听到这句话，我赶紧往回缩了缩，免得两人发现我在偷听。哪怕只看背影，也看得出颖儿现在心情大好、脚步轻快，让她浑身仿佛散发着孩童般的天真，就好像偷拍视频、威胁同学对她来说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跟在她身后的宋逸书则不停地擦着汗，简直像是个刚刚听到大赦消息的死刑犯。
为了避免怀疑，我又拖延了几分钟才回到美食广场，重新开始和颖儿、小熙、宋逸书说说笑笑。可在这几分钟里，更大的疑问和担忧却开始在我脑袋里翻滚。
颖儿和我算得上是损友关系。我成长在一个关系和睦、气氛融洽的家庭里，养成了比较积极正面的性格；再加上黎晓春这位青梅竹马的陪伴，人生基本上算得上顺利。可自从和林颖儿这个妖孽般的纯欲小恶魔不打不相识，我的高中生活就变得风波不断，一时大打出手惊险万分，一时又春宵一刻、缠绵缱绻。对林颖儿来说，尽管她还是时不时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是「小淫贼」，但在经历几番冒险之后，我可能已经成了极少数她能放心信任的同龄人之一。
可是，这几次冒险又让我觉得自己和颖儿是身处两个世界的人。说得更明白一点，她身上总是呈现出一种自信、强大，脑子里却缺一道安全阀。无论是孤身应付四个混混，还是设计威胁同学，只要方案看起来可行，颖儿好像完全不会去计算自己面临的风险、不去考虑失败的后果。就像一个武师自恃实力强大、知己不知彼就挑起战斗，早晚会落得双拳难敌四手，甚至是乱棍打死老师傅的下场。
如果试图设套坑害我们的那个人再次出现，我和晓春、颖儿肯定会想办法让他吃点苦头。但要是情况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我总觉得颖儿会像失控的火车一样一路猛冲，哪怕连她自己都看得到前方是万丈深渊。
我不想失去这位损友，不想看到依彤失去她最好的闺蜜，甚至也不想让晓春口中的「九尾狐狸精」以这种方式退场。
